傷心欲絕

我站在搖滾台中音樂祭的綠色舞台,看著眼前的樂團像是太陽一樣,綻放著亮眼到我要流淚的光芒,他們也像是黑洞一樣,把周圍觀眾、有形的東西、無形的東西都吸進自己製造出的黑洞中心,引起像是巨大漩渦般的磅礡衝撞暴動。這兩天都一直玩衝撞團的場子的我的雙腳快要爆炸了,可是這耀眼如烈日的黑洞把我的雙腿疲勞給抽走,然後將我的目光捲入其中,接下來我的靈魂被吸進去迴盪著,最後我整個人都直直墜入這洶湧劇烈的衝撞中心裡。


這團叫做傷心欲絕


這幾年因為我變得懶得聽台灣團的關係,所以很少去找新團來聽,之前我也就沒有看過現場的傷心欲絕,對他們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這團名好慘烈,感覺是憂鬱的文青會去聽的黯淡英搖團等等主觀印象。


但是我發現我大錯特錯了,我居然智障到用名字來判斷音樂,他們跟英搖一點關係都沒有,傷心欲絕是標標準準的唱著龐克歌的龐克團,那是聽起來像是Rancid那樣直接明白的龐克音樂。在我踏進綠色舞台,初次拜會傷心欲絕,看到主唱許正泰的時候我傻了一下,我想著,咦他不是以前台北龐克團Spunka的高個子鼓手Andy嗎?(真的很高,有190喔。)然而在看到他拿著麥克風開始唱起歌,然後一陣燦爛如流星的某個東西或某種情緒從台上席捲而出,將台下觀眾喧鬧的漣漪轉化為巨大的漩渦之後,我就再也無法移開我的目光。



傷心欲絕表演的氛圍就是這麼嗨


雖說是龐克團,可是他們表演的姿態和氛圍卻跟一般龐克團完全不一樣,一般龐克團的形象大都是穿的全身釘子、弄個尖尖龐克頭、看起來凶神惡煞的憤怒青年,或著是玩滑板穿板衣板褲、看起來陽光快樂愛玩愛搞笑的熱情青年。而傷心欲絕則是另外一種風貌,我從來沒有看過龐克團用這樣的氛圍和姿態表演著。傷心欲絕毫無故作姿態和意圖哄抬氣氛的多餘動作,而是在舉手投足之間,散發著一股我未曾在任何龐克團身上看過的優雅、冷靜、掏心掏肺,以及被苦悶所層層包袱住的瘋狂。


或許是因為我被那熱情有力的音樂與優雅自溺的姿態所交織的反差給吸引,也或許是因為我看到台下的暴動觀眾們,一齊瘋狂又誠摯的仰頭望向台上那股由悽冷冰霜與狂烈熱焰所凝聚而成的光芒中心給撼動,在我恢復神智之時,我已經身在台下的暴動漩渦之中,跟著台下一同手舞足蹈跟著台上一齊大聲狂吼。在某一首慢歌時,許正泰拿著麥克風跳下舞台,用著自溺的姿態走入他們製造的暴動漩渦中心。我看著優雅的走入人群之中、眼神中帶著尋覓、瘋狂與堅決的許正泰,在零的距離之內大聲的唱著他們的歌給觀眾聽,於是我的心被什麼東西給剖開了,我埋藏在內心深處五百公尺底下的焦慮憂愁悲傷寂寞孤單苦悶,被這樣的音樂和景像活生生的掏出來,然後徹底的從我的心中抽離,捲入那道燦爛無比的黑洞之中。



傷心欲絕在今年的巨獸搖滾,他們表演時的共鳴感超大


搖滾台中的這場表演讓我感覺彷彿是被什麼東西給救贖了,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經歷到這樣美好的東西。在看完傷心欲絕的表演之後,我立刻去CD攤買他們的CD和徽章之類有的沒的,回家看了歌詞本之後則是另一波悸動流竄全身。幹這個詞寫得真好,每一首都很好,好到像一把銳利的刀直接刺進你的人生中絕望的、黯淡的、不敢拿出來的、想要逃避不去正視的那一部分。



比方說WSS這首歌的詞:
“快要三十歲我還是一樣
不太會彈吉他也不會寫歌
這個團解散我去玩別的團
每一個都沒有好的下場
於是我只好去當兵
去當兵也沒得到什麼教訓
去國外發展結果不順利
我的人生什麼事都不順利

*今天我走在路上
大家的頭髮還是不規矩
我做的每一件事情
都只是想要取笑自己

現在我每天在家畫畫
畫得沒有很認真也畫得不好
我躺在床上覺得很lonely
希望有人能來陪我睡覺 (*)”

光是開頭這四句話就看的要讓我心頭滴血了,把詞裡的吉他換成鼓就感覺是在講我自己,但是我聽了卻不覺得帶刺或難受,而是為了這世界上有人把我心頭的感受講出來而感到平和。



或是滿溢著寂寞感的忘記吧:
“星星沒有跟著月亮一起出現
睡不著的人叼跟煙聚在這邊
我沒有錢 我沒人陪 我也沒有打算再來一杯
今天我就是不想自己過

有個老人開始把他的心打開
開始跟我說他這一生的遺憾
他很有錢 他答應我 他會請我喝所有的酒
他沒有朋友 他一天一天過

他想成功 但到底什麼是成功
他在找他想要的 到底找到了沒有
斜坡上的樓中樓 二十五歲的老婆
你到底還在這裡做什麼

*你以為你會往哪裡走
怎麼走到最後都是寂寞
喔 該醉的也醉了 該吐的也吐了
我還是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星星沒有跟著月亮一起出現
喔 我還在這邊
那些錯過的事還有所有的回憶
卻全部都出現在我的面前 (*)”

有的歌是用快樂感來讓聽眾忘卻平日生活的壓力與不平,而有些歌是用令你感同身受的低潮情感和共鳴來治療你所受的傷,忘記吧就是這樣的歌,或是說傷心欲絕的每一首歌都是這樣的歌,當你掛著耳機聽著他們的歌,讓這樣正統直接的龐克樂曲、配上許正泰那種彷彿大醉之人的台灣風唱腔(他唱歌完全不捲舌,超酷),以及如此純潔、鋒利、憂傷又帶著一份獨特的幽默的歌詞,一同幫你把暗藏於心中的晦暗挖出來,再將之溶解在下一個快速有力、由酒精所釀造的音符之中時,你會覺得自己被拯救了。



喔 我沒有靈魂則是在慘烈的歌詞之外包裹著一份幽默(影片內含歌詞),我只要聽到那句”跪著走!!!!!!!!”就會忍不住大笑,但是在大笑之下我的內心又對歌詞裡淒涼的敘述感同身受,他們的歌詞太真實了,太貼近我們這種在憂鬱城市長大的絕望世代的人的生活了。在這些悽慘歌詞裡的諸多故事: 藉酒澆愁、沒車回家、想念摯愛、承認自己平庸、往事不再回來…等等寂寞哀傷的經歷,這些真的就是一般普羅大眾都會體驗到的經歷。我想著在搖滾台中那天,眾多觀眾台下瘋狂又虔誠地跟著台上一同吼著這樣淒涼的歌詞,一起跟著如此奔放的樂音衝撞的姿態,我想,那一天也許在場所有投入於音樂之中的瘋狂人們,在某一瞬間,都透過了傷心欲絕的歌來分享彼此的寂寞。



在Tizzy Bac的MV俄羅斯輪盤也看的到傷心欲絕客串演出(在50~55秒和1:47~1:49會出現)


我覺得討論這樣觸動人心的樂團的外表似乎是一件不敬的事,感覺很對不起這樣直率坦承的音樂,但是我必須秉持著良心說,許正泰超帥。在看完搖滾台中的隔天,我和以前同事Jacky聊傷心欲絕(Jacky那天也看了傷心欲絕,他在衝撞暴動之中眼鏡被打壞,iPhone飛走,真的是傷心到極點),他說因為主唱太帥所以他隔天幾乎整天上班都心神不寧,我完全認同這樣的說法,那種帥法不是用什麼他媽的潮衣憋褲流行鞋堆積而成的浮誇,而是一種似乎是與生俱來超脫世俗規範的氣質。在此要引用Tizzy Bac的許哲毓說的:「如果我是一個十七歲的逃家少女,我會希望在明天,醒來張開眼,會看到傷心欲絕的團員。」我只能說哲毓你太中肯啦,孤獨女孩要的就是這種可以拯救自己、精神與自己同樣頻率、和自己一樣被世界遺棄的帥氣男孩。



傷心欲絕在西門町的表演,除了帥和真誠以外沒有別的形容詞了


有些歌聽起來像是為了天性孤單憂鬱的人而唱,有些歌適合配著美酒一同融化在心中,有些歌會讓人覺得這團的精神與自己同在,有些歌可以同時給予聽眾歡樂、激情、釋放、理解和救贖。我很高興傷心欲絕的歌和表演符合以上所有描述,我也很高興自己可以看到這麼棒的龐克樂團,我唯一懊惱的是自己居然這麼晚才接觸到如此優秀的團,在我懶得出去聽團的這些年,我到底還錯過了些什麼呢?浪費美好青春的悔恨在我心頭不停的迴盪著,希望看著這篇文章的你不要犯了和我一樣的錯,可以的話,請找個時間去現場品嘗看看他們的表演吧。



延伸閱讀:
唱片評論-傷心欲絕的首張專輯”我愛您”
唱片評論-傷心欲絕的首張EP”喔 我沒有靈魂”
樂團訪問-GigGuide專訪傷心欲絕
傷心欲絕官網F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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